- 这些日子使人怀念起藏书室和温暖干燥的大宅。在塔希提的雨季,阿尔玛或许陷入绝望,但至少有个令人愉快的发现:马泰瓦伊湾的孩子们喜欢雨。希罗部队最是喜欢——为什么不?这个季节,可以在泥里摔跤、在水坑戏水、在涨潮的湍流里玩危险的穿越游戏。五个小男孩变成了五只海獭,不仅不畏潮湿,还引以为乐。在干热的渴望季节表现出的一切倦怠,如今一扫而光,被活跃急促的生活取而代之。阿尔玛领悟到,希罗部队就像苔藓:他们或许在高温中变得干燥瘫软,但泡了水就能立即复苏。这几个了不起的孩子,他们本身就是复活机器!他们在这浸透的世界恢复生气,充满意志、气魄和热情,使阿尔玛回想起自己的童年。雨水和泥巴同样从未阻止她去探险。想到这儿,她突然问起自己:那她此时为什么窝在她的屋子里?她小时候从未躲避过恶劣天候,如今成年后,为什么要避开?如果这岛上没有任何地方能让人躲起来保持干燥,那为什么不淋湿就好?这一提问迫使阿尔玛突然又提出另一个问题:她为什么没有请希罗部队帮忙她寻找男孩?寻找一个失踪的塔希提男孩,有谁比别的塔希提男孩更适合?
- 她觉得受邀前往某个美丽的地方。她觉得受到召唤。她想起她母亲临终时说的话:Het is gn。 很舒服。 而后——在倒转一切为时已晚之前仅剩下的几秒钟内——阿尔玛突然得知一件事。她以她所有的生命得知这一则无可商量的信息:她知道身为亨利和比阿特丽克斯的女儿,她来到世上不是为了溺死在五英尺深的水里。她还知道: 如果为了拯救自己的生命而必须杀人,她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。最后,她还知道另一件事,而这件事是最重要的认知:她知道这世界显然划分为为生命英勇而战的人,和投降死去的人。这是个简单的事实。这一事实不仅适用于人类的生命,也适用于地球上的每一个生命实体,从最大到最卑微的生物。甚至适用于苔藓。这一事实是大自然的基本机制,是一切事物、一切变异背后的驱动力,也是对整个世界的解释。这也是阿尔玛一直在寻找的解释。
- 她从水里上来。她甩开压在她上面的身体,仿佛那是区区小物。鼻血直流,眼睛刺痛,手腕扭伤,胸口瘀伤,她浮出水面吸气。她转身寻找把她压在水里的女人。是她亲爱的朋友、无畏的女巨人玛努,她的头部因生命中各种不同的可怕斗争而伤痕累累。玛努正为阿尔玛脸上的表情而大笑。她的笑亲切直爽——甚至是同袍式的——却仍是大笑。阿尔玛扯住玛努的脖子。她扯住她的朋友,仿佛要捏碎她的喉咙。阿尔玛用最大的音量,正如希罗部队教给她的,高声吼出: “OVAU TEIE! TOA HAU A’E TAU METUA I TA‘OE! E‘ORE TAU‘SOMORE E MAE QE IA‘EO!” 这是我! 我父亲比你父亲更是英勇的战士! 你连我的长矛都举不起来! 而后,阿尔玛放了手,松开玛努的脖子。玛努毫不犹豫地朝阿尔玛当面吼了回去,宏伟地表示赞同。 阿尔玛跨步迈向海滩。 她没有注意身边的任何人或任何事。要是海滩上有任何人给她欢呼或喝倒彩的话,她也不可能注意到。 她从海里大步走出来,好似诞生于大海。